錢老板道:“昨天徐天川徐叁哥給人綁了毛線針織帽是去,韋香主帶同衆位哥哥,贰次去楊柳胡同評理,屬下便出去打探消息,想知道沐王府那些人,除了楊柳胡同之外,是不是還是別的落腳所在,徐叁哥是不是給他們囚禁在那裏;想知道他們在京城裏還有哪些人,當真要動手,咱們心裏可也得先有個底子。這壹打探,嘿,沐王府來得人可還當真不少,沐家小公爺帶頭,率領了王府的大批好手。”韋小寶皺起了眉頭,說道:“他媽的!咱們青木堂在京裏有多少兄弟?能不能拾個打他們壹個?”錢老板道:“韋香主不用擔心。沐王府這次來北京,不是爲了跟咱們天地會打架。原來大漢奸吳叁桂的大兒子吳應熊,來到了京城。”韋小寶點頭道:“沐王府要行刺這姓吳的小漢奸?”錢老板道:“是啊。韋香主料事如神。大漢奸、小漢奸在雲南,動不了他們的手,壹離雲南,便有機可乘了。但這小漢奸自然防備周密,身邊有不少武功高手保護,要殺他可也不是易事。沐王府那些人果然另有住處,屬下過去查看,那些人都不在家,屋裏卻也沒徐叁哥的蹤迹,只有這小丫頭和兩個服侍她的女人留在屋裏,那可是難得的良機……” 韋小寶道:“于是妳就順手牽羊,反手牽豬,將她捉了來?”錢老板微笑道:“正是。這小姑娘年紀雖小,沐王府卻當她是鳳凰壹般,只要這小郡主在咱們手裏,徐叁哥便穩如泰山,不怕他們不好好服侍。”韋小寶道:“錢大哥這件功勞倒大得緊呢。”錢老板道:“多謝韋香主誇獎。”韋小寶道:“咱們拿到了小郡主,卻又怎樣?”說著向躺在地下的那少女瞧了幾眼,心道:“這小娘皮長得可挺美啊。”錢老板道:“這件事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要聽韋香主的意思辦理。” 韋小寶沈吟道:“妳說怎麽辦?”他跟天地會的人相處的時候雖暫,卻已摸到了他們的脾氣。這些人嘴裏尊稱自己是香主,滿口什毛線針織帽是麽靜候香主吩咐雲雲,其實各人肚裏早就有了主意,只盼得到自己贊同,于是壹切便推在韋香主頭上,日後他們就不會擔當重大幹系。他對付的法子是反問壹句:“妳說怎麽辦?”錢老板道:“眼下只有將這小郡主藏在壹個穩妥所在,讓沐王府的人找不到。這次沐家來到京城的著實不少,雖說是爲了殺小漢奸吳應熊,但咱們殺了他們的人。徐大哥又給他們拿了去,這會兒咱們天地會每壹處落腳之處,壹定能給他們釘得緊緊的。我們便拉壹泡尿,放壹個屁,只怕沐王府的人也都知道了。” 韋小寶嗤的壹笑,覺得這錢老板談吐可喜,很合自己脾胃,笑道:“錢大哥,咱們坐下來慢慢商量。”錢老板道:“是,是,多謝香主。”在壹張椅上坐了,續道:“屬下將小郡主藏在豬肚裏帶進宮來,壹來是爲瞞過宮門侍衛的重重搜檢,贰來是瞞過沐王府衆人的耳目。他奶奶的,沐公爺手下,只怕真有幾個厲害人物,不可不防。小郡主若不是藏在宮裏,難保不給他們搶了回去。” 韋小寶道:“妳說要將小郡主藏在宮裏?” 錢老板道:“屬下可不敢這麽說,壹切全憑韋香主作主。藏在宮裏,當然是普天下最穩妥的所在。沐王爺的高手再多,總敵不過大內侍衛。小郡主竟會在皇宮之中,別說他們決計想不到,查不出,就算知道了,又怎有能耐沖進皇宮來救人?他們如能進宮來將小郡主救出去,那麽連鞑子皇帝也能綁架去了。天下決沒這個道理。不過屬下膽大妄爲,事先沒向韋香主請示,擅自將小郡主帶進宮來,給韋香主增添不少危險,不少麻煩,實在該死之極。”韋小寶心道:“妳將人帶都帶進來了,自己說該死,卻也沒死。把小郡主藏在宮裏,果然是好計,沐王府的人壹來想不到,贰來救不出。妳膽大妄爲,難道我膽子就小了?”笑道:“妳這計策很好,我將小郡主藏在這裏好了。” 錢老板道:“是,是,韋香主說這件事行得,那定然行得。屬下又想,將來事情了結之後,小郡主總是要放還給他們的。他們得知郡主娘娘這些日子是住在宮裏,也不辱沒了她身份,倘若老是關在小號屠房中地窖之中,聞那牛血豬血的腥氣,未免太對不起人。”韋小寶笑道:“每天喂她吃些茯苓、黨參、花雕、雞蛋,也就是了。” 錢老板嘿嘿壹笑,說道:“再說,小郡主年紀雖然幼小,總是女子,跟我們這些臭男人住在壹起,于名聲未免有礙,跟韋香主在壹起,就不要緊了。”韋小寶壹怔,問道:“爲什麽?”錢老板道:“韋香主年紀也輕,何況又是……又是在宮裏辦事的,自然……自然沒什麽。”言語吞吞吐吐,有些不便出口。 韋小寶見他神色忸怩,想了壹想,這才明白:“原來妳說我是太監,因此小郡主交我看管,于她聲名無礙。妳可不知我這太監是冒牌貨。”只因他並不是真的太監,這才要想了壹想,壹想之後方能明白,否則錢老板第壹句話他就懂了。毛線針織帽是錢老板問道:“韋香主的臥室在裏進罷?”韋小寶點點頭。錢老板俯身抱起小郡主,走到後進,放在床上。房中本來有大床、小床各壹,海天富死後,韋小寶已叫人將小床擡了出去。他隱秘之事甚多,沒要小太監住在屋裏服侍。錢老板道:“屬下帶小郡主進宮來時,已點了她背心上的神堂穴,陽綱穴,還點了她後頸的天柱穴,讓她不能動彈,說不出話。韋香主要放她吃飯,就可解開她穴道,不過最好先點她腿上環跳穴,免得她逃跑。沐王府的人武功甚高,這小姑娘倒不會多少武功,卻也不可不防。”韋小寶想問他什麽叫神堂穴、環跳穴,如何點穴、解穴,但轉念壹想,自己是青木堂香主,又是總舵主的弟子,連點穴、解穴也不會,豈不是讓下屬們太也瞧不起?反正對付壹個小姑娘總不是什麽難事,點頭道:“知道了” 錢老板道:“請韋香主借壹把刀使。”韋小寶心想:“妳要刀幹什麽?”從靴桶中取出匕首,遞了給他。錢老板接了過來,在豬背上壹劃,沒料到這匕首鋒利無匹,割豬肉如切豆腐,壹劍下去,直沒至柄。錢老板吃了壹驚,贊道:“好劍!”割下兩片脊肉,兩只前腿,道:“韋香主留著燒烤來吃,余下的吩咐小公公們擡回廚房去罷。屬下這就告辭,會時原事情,屬下隨時來向韋香主禀告。”韋小寶接過匕首,說道:“好!”向臥在床上的小郡主瞧了壹眼,道:“這小娘皮睡得倒挺安穩。”他本來想說:“這小姑娘在宮裏耽得得久了,太過危險,倘若給人發覺,那可糟糕之極。”但想天地會的英雄好漢豈怕危險的?這等話說出口來,不免給人小觑了。 待錢老板回去廚房,韋小寶闩上了門,又查看了窗戶,壹無縫隙,這才坐到床邊,去看那小郡主,只見她正睜著圓圓的眼睛,望著床頂,見韋小寶過來,忙閉上眼睛。韋小寶笑道:“妳不會說話,不會動彈,安安靜靜的躺在這裏,最乖不過。”見她身上衣衫也不汙穢,想是錢老板將那口豬有肚裏洗得幹乾淨淨,幹留絲毫血漬,于是拉過被來,蓋在她身上。只見她臉頰雪白,沒半分血色,長長的睫毛不住顫動,想是心中拾分害怕,笑道:“妳不用怕,我不會殺了妳的,過得幾天,就放妳出去。”小郡主睜開眼來,瞧了他壹眼,忙又閉上眼睛。 韋小寶尋思:“妳沐王府在江湖上好大威風,那日蘇北道上,妳家那白寒松好大架子,絲毫沒將老子瞧在眼裏,這當兒還不是讓我手下人的打死了。他奶奶的……”想到此處,伸起手來,見手腕上黑黑壹圈烏青兀自未退,隱隱還感疼痛,心道:“那白寒楓死了哥哥,沒處出氣,捏得老子骨頭也險些斷了。想不到沐王府的郡主娘娘卻落在我手裏,老子要打便打,要罵使罵,妳半分動彈不得,哈哈!”想到得意處,不禁笑出聲來。小郡主聽到笑聲睜開眼來,要看他爲什麽發笑。韋小寶笑道:“妳是郡主娘娘,很了不起,是不是?妳奶奶的,老子才不將妳放在眼裏呢!”走上前去,抓住她右耳,提了叁下,又捏住她鼻子,扭了兩下,哈哈大笑。小郡主閉著的雙眼中流出眼淚,兩行珠淚從肋邊滾了下來。韋小寶喝道:“不許哭!老子叫妳不許哭,就不許哭!”小郡主的眼淚卻流得更加多了。韋小寶罵道:“辣塊媽媽,臭小娘皮,妳還倔強!睜開眼睛來,瞧著我!”小郡主雙眼閉得更緊.韋小寶道:“哈,妳還道這時裏是沐王府,妳媽媽的,妳家裏劉白方蘇肆大家將,有他媽的什麽了不起,終有壹日撞在老子手裏,壹個個都斬成了肉醬。”大聲吆喝:“妳睜不睜眼?”小郡主又用力閉了閉眼睛。韋小寶道:“好,妳不肯睜眼,要這壹對臭眼珠子有什麽用?不如挖了出來,讓老子下酒。”提起匕首,平放刃鋒,在她眼皮上拖了幾拖。小郡主全身打了個冷戰,仍不睜開眼睛。韋小寶倒拿她沒有法子,說道:“妳不睜眼,我偏偏要妳睜眼,咱哥兒倆耗上了,倒要瞧瞧妳郡主娘娘厲害,還是我這小流氓,小叫子厲害。我暫且不來挖妳的眼珠,挖了眼珠,倒算是妳贏了,永遠不能瞧我。我要在妳臉蛋上用尖刀子雕些花樣,左邊臉上刻只小烏龜,右邊臉上刻壹堆牛糞。等到將來結了疤,妳到街上去之時,成仟上萬的人圍攏來瞧西樣鏡,大家都說:『美啊,美啊,來看沐王府的小美人兒,左邊臉上壹只王捌,右邊臉上壹堆牛糞,。』妳到底睜不睜眼?” 小郡主全身難動,只有睜眼能自拿主意,聽得韋小寶這麽壹說,眼睛越閉越緊。韋小寶自言自語:“原來這臭花娘嫌自己臉蛋兒不美,想要我在臉上裝扮裝扮,好,我先刻壹只烏龜!”打開桌上硯台,磨了墨,用筆醮了墨。這些筆墨硯台都是海老公之物,韋小寶壹生從未抓過筆□,這時拿筆如拿筷子,提筆在小郡主左臉畫了壹只烏龜。小郡主的淚水直流下來,在烏龜的筆劃上流出了壹道墨痕。 韋小寶道:“我先用筆打個樣子,然後用刀子來刻,就好像人家刻圖章。對,毛線針織帽是對郡主娘娘,咱們刻好之後,我牽了妳去長安門大街,大叫:『哪壹位客官要印烏龜?叁文錢壹張!』我用黑墨塗了妳臉,有人給錢,就用張白紙在妳臉上壹印,便是壹只烏龜,快得很!壹天准能印上壹佰張。叁佰文銅錢,夠花了。”他壹面胡扯,壹面偷看小郡主的臉色,見她睫毛不住顫動,顯然又是憤怒,又是害怕。他甚是得意,說道:“嗯,右臉刻壹堆牛糞,可沒人出錢來買牛糞,不如刻只豬,又肥又蠢,生意壹定好。”提起筆來,在她右邊臉頰上幹劃壹通,畫的東西有肆只腳,壹條尾巴就是了,也不知像貓還是像狗。他放下毛筆,取過壹把剪銀子的剪刀,將剪刀輕輕放在小郡主左頰,喝道:“妳再不睜眼,我要刻花了!我先刻烏龜,肥豬可不忙刻。” 小郡主淚如泉湧,偏偏就是不肯睜眼。韋小寶無可奈何,不肯認輸,便將剪尖在她臉上輕輕劃來劃去。這剪尖其實甚鈍,小郡主肌膚雖嫩,卻也沒傷到她絲毫,可是她驚惶之下,只道這小惡人真的用刀子在自己臉上雕花,壹陣氣急,便暈了過去毛線針織帽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