挑選符合身份的帽

      銳利的目光，挑選符合身份的帽，從左至右，在各人臉上掃了過過去，緩緩說道：“聽說青木堂中的好兄弟們，爲了繼立香主之事，曾發生壹些爭執，雖然大家顧全大局，仁義爲重，並沒傷了和氣，但此事如無妥善了斷，青木堂之內，總伏下壹個極大的隱憂。青木堂是我天地會中極重要的堂口，統管江南、江北各府州縣，近年來更漸漸擴展到了山東、河北，這壹次更攻進了北京城裏。青木堂香主是否得人，與本會的興衰，反清大業的成敗有極大幹系。如果堂中衆兄弟意見不合，不能同心協力，這大事就幹不成了。”頓了壹頓，問道：“鳌拜那奸賊，乃韋小寶所殺，這是青木堂衆兄弟都親眼目睹的，是不是？”李力世和關安基同聲道：“正是。”李力世跟著道：“大夥兒在萬雲龍大哥靈位之前發過誓，決不能說了不算。如果這樣的立誓等如放屁，以後還能在萬雲龍大哥的靈位之前立什麽誓，許什麽願？韋小寶兄弟年紀雖小，我李力世願擁他爲本堂香主。”關安基被他搶了頭，心下又想：“這小孩是總舵主的徒兒，身份已非比尋常。聽總舵主說這番話，顯是要他這個小徒當本堂香主。李老兒壹味和我爭香主當，眼著誰也不服誰，索性壹拍兩散。他已先出口向總舵主討好，我可不能輸給了他，反面顯得自己存了私心。”便道：“李大哥的話甚是。韋兄弟機警過人，在總舵主調教之下，他日定是壹位威震江湖的少年英俠。關安基願擁韋小寶兄弟爲青木堂香主。”韋小寶嚇了壹跳，雙手亂搖，叫道：“不成，不成！這……這個什麽香主、臭主，我可做不來！”

陳近南雙眼壹瞪，喝道：“妳胡說什麽？”韋小寶不敢再說。

陳近南道：“這小孩手刃鳌拜，那是不能改變的事實，我們遵守在萬雲龍大哥靈位前所立的誓言，只得讓他來當青木堂得主。我是爲了要讓他當香主，才收他爲徒；可不是收了他爲弟子之後，才想到要他當香主。這小孩氣質不佳，以後不知要讓我頭痛幾佰次。”

方大洪道：“總舵主苦心，兄弟們都理會得。總舵主跟韋兄弟非親非故，今日才第壹次見面。總舵主破例垂青，自然是爲了本會的大事著想。不過……不過……總舵主也不必擔心。本會兄弟弟們在江湖上混，讀書的人少，哪壹個不口出粗言俗語？韋兄弟年紀小，李大哥和關夫子都願全力輔佐，決不會出什麽亂子。”陳近南點頭道：“咱們所以讓韋小寶當青木堂香主，是爲了在萬雲龍大哥靈位之前立過誓，決不能不算。但只要他做了壹天香主，也算是做過了。明天倘若他胡作非爲，擾亂青木堂事務，有礙本會反清複明大業，咱們立即開香堂將他廢了，決不有半分姑息。李大哥、關贰哥，我拜托妳們兩位用心幫他。如這小孩行事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，務須壹壹向我禀報，不得隱瞞。”李力世和關安基躬身答應。陳近南轉過身來，在靈位前跪下，從香爐中拿起叁枝香來，雙手捧住，朗聲道：“屬下陳近南，在萬雲龍大哥靈位前立誓：屬下韋小寶倘若違犯會規，又或是才德不足以服衆，屬下立即廢了他青木堂香主的職司，決不敢有半分偏私。我們封他爲香主，是遵守誓言，他日如果廢他，也是遵守誓言。屬下陳近南倘若不遵守此誓，萬大哥在天之靈，教我天雷轟頂，伍馬分□，死于鞑子鷹爪之下。”說著舉著香拜了幾拜，將香插回香爐，磕下頭去。

衆人齊聲稱贊：“總舵主如此處事，大公無私，沒壹個心中不服。”韋小寶心道：“好啊！我還道妳們真要我當什麽香主臭主，卻原來將我當作壹座木板橋來過河，過了河便拆橋。今日封我爲香主，妳們就不算背誓。明日找個岔頭，將我廢了，又不算背誓。那時李大哥也好，關夫子也好，再來當香主，便順理成章了。”大聲說道：“師父，我不當香主！”

陳近南壹愕，問道：“什麽？”韋小寶道：“我不會當，也不想當。”陳近南道：“不會當，慢慢學啊。我會教妳，李關贰位又答應了幫妳。香主的職位，在天地會中位份甚高，妳爲什麽不想當？”

韋小寶搖頭道：“今天當了，明天又給妳廢了，反而丟臉。我不當香主，什麽事都馬馬虎虎；壹當上了，人人都來雞蛋來尋骨頭，不用半天，馬上完蛋大吉。”陳近南道：“雞蛋裏沒骨頭，人家要尋也尋不著。”韋小寶道：“雞蛋要變小雞，就有骨頭了。就算沒骨頭，人家來尋的時候，先把我蛋殼打破了再說，搞得蛋黃蛋白，壹塌胡塗。”衆人忍不住都笑了起來。

陳近南道：“咱們天地會做事，難道是小孩子兒戲嗎？妳只要不做壞事，人人敬妳是青木堂香主，哪壹個會得罪妳？就算不敬重妳，也得敬妳是我的弟子。”

韋小寶想了壹想，道：“好，咱們話說明在先。妳們將來不要我當香主，我不當就是。可不能亂加罪名，又打又罵，什麽割耳斬頭，大解捌塊。”陳近南皺眉道：“妳就愛討價還價。妳不做壞事，誰來殺妳？鞑子倘若打妳殺妳，大夥兒給妳報仇。”頓了壹頓，誠誠懇懇的道：“小寶，大丈夫敢作敢爲，當仁不讓，既入了我天地會，就當奮勇爭先，爲民除害。老是爲自己打算，豈是英雄豪傑的行徑？”

韋小寶壹聽到“英雄豪傑”肆字，便想到說書先生所說的那些大英雄，胸中豪氣登生，說道：“對，師父教訓得很是。最多砍了頭，碗大的疤。拾捌年後，又是壹條好漢。”這是江湖漢子給綁上法場時常說的話，韋小寶用了出來，雖然不大得體，倒博得廳上衆人壹陣掌聲。

陳近南微笑道：“做香主是件大喜事，又不是綁上法場斬首。這裏玖位香主，人人做得歡歡喜喜，妳該當學他們的樣才是。”

關安基走到韋小寶跟前，抱拳躬身，說道：“屬下關安基，參見本堂香主。”韋小寶轉頭向陳近南道：“我怎麽辦？”陳近南道：“妳就當還禮。”韋小寶抱拳還禮，道：“關夫子妳好。”陳近南微笑道：“『關夫子』叁字，是兄弟們平時叫的外號。日常無事，可以叫他『關夫子』，正式見禮之時，便叫他關贰哥。”韋小寶改口道：“關贰哥妳好。”李力世這壹次關安基占了先，當下跟著上前見禮。

其余玖位香主逐壹重行和韋小寶敘禮。衆人回到大廳，總舵主和拾堂主留下議事。

青木堂是後伍堂之長，在天地會拾堂之中，排列第陆。韋小寶的座位排在右首第壹位，赤火堂等堂香主有白須垂胸，反而坐在他的下首。李力世、關安基等身退在廳外，廳上便只陳近南等拾壹人，乃天地會中第壹級首腦。

陳近南指著居中的壹張空椅，道：“這是朱叁太子的繼位。”指著其側身壹張空椅，道：“這是臺灣鄭王爺的座位。鄭王爺便是國姓爺的公子，現今襲爵爲延平郡王。咱們天地會集議，朱叁太子和鄭王爺倘若不到，總是空了座位。”這幾句話自是解釋給韋小寶聽的。他繼續說道：“衆位兄弟，請先說說各省的情形。”

那前伍房中，長房蓮花堂該管福建，贰房洪順堂該管廣東，叁房房家後堂該管廣西，肆房參太堂該管湖南、湖北，伍房宏化堂該管浙江。後伍房中，長房青木堂該管江蘇，贰房赤火堂該管貴州，叁房西金堂該管肆川，肆房玄水堂該管雲南，伍房黃土堂該管中州河南。天地會爲鄭成功舊部所組成，主力在福建，因此蓮花堂爲長房，實力最強，其次爲兩廣、兩湖，更其次爲浙江、江蘇。

當下蔡德忠首先敘述福建的天地會會務，跟著方大洪述說廣東會務。韋小寶聽了壹會，壹來不懂，贰來絲毫不感興趣，到後來聽而不聞，心中自行想賭錢玩耍之事。

輪到青木堂香主述說時，陳近南說道：“青木堂本來是在江南江甯、蘇州壹帶跟鞑子周旋，後來尹兄弟把香堂稱到了江北徐州，逐步進入山東、直隸，壹直伸展到鞑子的京城，只可惜尹兄弟命喪鳌拜之手，青木堂元氣大傷。”他頓了壹頓，又道：“日前衆兄弟奮勇攻入康親王府，機緣巧合，小寶手刃鳌拜，爲尹兄弟報了大仇，青木堂這件事，幹得轟轟烈烈，可叫鞑子心驚肉跳。只不過這麽壹來，鞑子自然加緊提防，咱們今後行事，可也得加倍小心才是。”衆人齊聲稱是。